002 卡米里(一)


当天空呈现出一片鱼肚白的时候,邓诗阳醒了过来。
他发现自己呼吸急促,全身大汗淋漓,睡衣的后背被沾湿了一大片,湿漉漉的触感令他感到很不舒服。
他掀开被子,坐起身,扭头望向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。
现在是六点一刻。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入房间,细长的光斑从地毯经过墙壁延伸到天花板,看上去就像一个瘦长的问号。
他坐了一阵,等呼吸回复平顺,才下床走到房间一角,打开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,仰头灌了一大口,然后长吁了一口气。
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是承包商的职业病。呆在伊拉克那种充满暴力和死亡的高危地区,所受到的压力远非常人可以想象。当承包商这几年,他已经见过不少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退出的同行。
这些人大都是接受过良好军事训练,但从没上过战场的前士兵。他们刚到伊拉克时都很活跃,有事没事大呼小叫,对出任务表现得跃跃玉试。
但随着对死亡的耳渲目染,气氛一天天地改变,离开“绿区”时那股仿佛是参加远足的兴奋劲也被一点点消磨干净。
渐渐地,有人变得沉默寡言,开始用“没看到就不存在”的鸵鸟心态对待icasualties上的伤亡数字,也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“弹壳抛出时的弧线漂不漂亮”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上。更有人用大麻和酒精麻醉自己,或者向旷野和荒废的建筑物射击排解压力。
为了避免长期处于高压环境,承包商的合约不会超过一年。但宁愿放弃酬劳提前终止合约的并不少见。
看到时间尚早。邓诗阳走进浴室,在注满热水的大浴缸泡了大半个小时,洗干净身上的汗迹,然后打电话叫room_service送来一份丰盛的早餐。
他在房间的小圆桌上吃完早餐,然后坐在窗边,端着咖啡杯眺望楼下的泳池。晨泳的住客越来越多,身穿性感比基尼的拉丁裔美女玩耍嬉闹,展示自己的惹火身材。他呷了一口咖啡,陷入沉思。
自从离开伊拉克后,他发现自己变得有点神经质,总会不自觉地保持过度jing惕,还经常在睡梦中惊醒,但却完全记不起梦的内容。
他知道这是上次在巴格达遇袭带来的后遗症。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从事shoot_job这类危险工作,但高额报酬对他有着莫大吸引力。因為他不愿意也从没想过放弃已经习惯的舒适生活,要维持这种生活需要很多钱。
时间很快到了九点。塔兰准时找上门。他付清房租,办了退房手续。驱车把邓诗阳送到市区的艾·卓比路机场。在停机坪一角的机库门口,停放着一架残旧得足以进博物馆的dc-3运输机。
经过塔兰用西班牙语和皮肤黝黑的中年飞行员长达十分钟的交涉,邓诗阳被获准登机。半小时后,飞机载着他和一大堆中国制家用电器离开跑道,向位于圣克鲁斯省西南部的卡米里市飞去。
虽然不是第一次坐运输机,但一个多小时的飞行实在是一种折磨。这架“达柯他”已经年过半百,而且保养得相当差劲。机身上的油漆早已掉光,蒙皮也是补了又补,看上去就象一块打满补丁的破布。货舱内没有座位,邓诗阳只得坐在一大堆dvd机旁的地板上,在夹杂着噪音和引擎废气的混浊空气中苦等降落。
中午时分,飞机降落在卡米里市郊的卡米里机场。飞机刚停定,邓诗阳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机,大口呼吸着机场的新鲜空气。
这时,一个三十出头的当地人小跑着过来。他先用南美口音很重的英语打过招呼,然后带着邓诗阳钻进一辆停在跑道旁的ri产“途乐”越野车。
十多分钟后,“途乐”离开了机场,沿着泥土夯成的公路向南驶到帕拉佩蒂河边。然后转入隐蔽在树林中的分叉路,驶进一条田基上的小路。
越野车沿着小路前进,车外是一片已经收割干净的麦田,棕黄色的地面布满了麦茬,就像在田野上铺了一块巨大的麻布。路的尽头是一栋带有英国乡间风格的白色尖顶洋房,旁边不远处建有一大一小两座被漆成红褐色的木屋,看样子是存放农具和谷子的仓库。
“途乐”在洋房前停下,司机带邓诗阳下车走到大门前,拉响了门铃。这时刚好中午十二点。
没过多久,门开了。一个四十出头,略显发福,长着一头淡黄色头发的英国人出现在门口。
还不等邓诗阳开口,哈罗比就伸出手迎上来,说:“谢谢你大老远过来。”
邓诗阳和他握了握手,问:“什么工作?”
“你赶半天路一定累了,今晚再详谈。”哈罗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他顿了顿后说:“厨房准备了食物。你的房间在二楼,开着门的随便选一间就行。我还有事要处理,失陪了。”
目送哈罗比离开后,邓诗阳从客厅旁的楼梯上了二楼,沿阳台旁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。最后选了一间窗户向着河边的房间。
这房间自然不能和酒店相比,但里面的家具虽旧,却打扫得很干净,床上的寝具都是新的,给人一种简朴而舒适的感觉。
邓诗阳放下行李,打开窗户。
农场的位置颇为偏僻,洋房半径四百码内都没有其它建筑物。农场东南面是水流喘急的河面,北面有一片果园。两条林线从果园的东、西两侧一直延伸到河边,和河边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