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春天总是多雨,湿湿嗒嗒的连着人的心也放不晴。

  藤月从那座压的人喘不过气的宫中出来时,雨依旧下的细密。与前几日的喧闹相比,今日长宁街上人影伶仃,很是凄凉。

  如此鲜明的对比使她蓦地想起一双盛了春情的眼,那个从小到大长在这座城的人。

  “殿下……”

  马车缓缓停了。车窗外传来侍女春华踌躇的声音,藤月掀起帘向外望去——

  如缺口的搪瓷碗盛满清水,公子青衫落拓,同烟雨一起融进无边春色里,朝她作揖。

  列松如翠,积石如玉。

  那双清冽的眼睛不闪不避地看着她,连带着没有温度的话语。

  他说:“擅拦车驾,是映洲冒昧。”

  “请殿下取消婚约。”

  是了,赐婚的旨意明日就会下达裴家,今日听见风声也是应当。藤月未接他的话,而是反问道:“裴三公子,已有意中人?”

  “并无。”裴映洲面色平静,藤月莫名觉得他话语有些冷。

  “那为何拒婚?可是裴家不满我出身尹州,不及京中闺秀知书达礼?”

  郎君朝她又是一揖,雨水沾湿衣袖也似浑然不知,平添风流。

  再抬起头,那双眼依旧平静无波。

  “殿下风姿过人,映洲承蒙厚爱。”

  “此事与裴家无关,乃是映洲自己。在下一心治学,恐委屈王女。”

  他顿了顿,还是毫不避讳地指出:

  “且殿下嫁与裴某,并非真心。”

  时间似乎僵持,一切吞没于沉沉雨幕。

  王女于马车上,郎君在春雨中。

  二人目光并未交汇,一旁的春华却莫名感觉到一种无声的对峙。

  听见一声轻笑,将那股静谧剥离开来。

  藤月看着那郎艳独绝的郎君,轻笑出声:“我不觉委屈。”

  “裴三公子怎知我非真心?恩荣宴上我便告知,我纪勒格勒德氏藤月,心悦于你。”

  她说心悦二字,是少女即将与意中人成婚的羞涩,一双眸子也似进了雾气,带了些让人察觉到的委屈哀婉:“若郎君无意,那日为何落荒而逃呢?”

  就如梅林中望仙髻上垂下的丝带拂过他的肩,姑娘的话像落了一地的花瓣,旖旎又烂漫。

  她说:“公子可得记住我的名。”

  “因为我对公子,再见倾心。”

  如今她又是这样,话语轻佻。谈笑间,将自己的一生与他人并系相连。不管旁人愿不愿意,不管自己愿不愿意。

  “殿下,”藤月觉着裴映洲的语气含着些说不清的警告意味。

  她打断了郎君将出口的话。

  “君无戏言。”

  声音从车里朦朦胧胧传来却又清晰落地:

  “我于下月十六,静候郎君。”

  马车启程,与似定住的郎君擦肩而过。藤月看到裴映洲冰冷的眼神,和如水面色下无声的愠怒。

  但她没有停留。

  她想起进宫的前一夜藤原曾说:“那样的世家大族,断不会喜欢行为出格的女子。裴映洲又是幺儿,偏要强求,你进了裴家后的日子,怕是很难。”

  “我不想你拿终身幸福做赌注。”

  自己怎么答的?

  “不求荣华富贵,不求琴瑟和鸣,只求父母沉冤昭雪,亡军魂归故里。”

  “郢都千万家,裴家最佳。”

  “我赌裴郎君,君子赤诚,不负真心。”

  阳春三月,游人熏暖风,细雨润烟柳。

  护城河旁的垂柳摆着柔美的枝条,水面上漾起的波纹也如同划在了少女的心上。

  细密的小雨也阻不住人群,整个长宁街上挤挤攘攘,不知谁的鞋掉了,也不知谁的香包挂住了谁的秀发,小贩偶尔的几声吆喝很快被少女的嬉笑怒骂淹没,个个都踮起脚尖企盼地向着街的尽头望去。

  藤月今日偷溜出来,正在明月楼安心听着小曲,听得“咚”的一声,震翻天的铜锣鼓响让她在二楼拿着杯盏的手也跟着一抖,水波直直漾了出去,差点泼在身上。

  “殿…”一旁的小厮俯身准备擦干地上那一滩水渍,“下”字还没出口,便被打断:“你叫我什么?”

  “郎君……”小厮拍了拍脑袋,暗道自己又忘了贵客的规矩,继续道:“今日是状元巡街,所以才这般热闹,郎君不妨去三楼的雅阁,二楼人多眼杂,难免冲撞。”

  “状元巡街?”藤月自小呆在尹州,倒不曾听说过这个风俗。微微皱眉,又有一丝好奇。

  “郎君初至郢都,不知也正常。这状元郎,是殿试的头名,寒窗苦读的学子每年不知有多少,状元三年可就一个。中 -->>